苏然🎀

　　十日屠城，城未破，可数万百姓却于其中等待死亡的来临。自城门封死之日，便再无一人离开。这是天灾，亦或是人祸？这是末日的降临，亦或是死神的逼近。

　　

　　你可知道门板被拆下来用作什么？你可知道，为何连哀嚎声都见见变得微弱？还有谁在乎，死去之人的尸体如何处置，又有谁在乎，当药材一点点得用尽，当医馆里的病人甚至都得不到一个躺着休息的地方，那尸体堆积成山。

　　

　　你知道瘟疫吗？你知道，人为的瘟疫吗？你知道，这是一国储君亲手送给这个国度的礼物吗？你能想象，当熊熊的烈火点燃那些百姓的身体，浓烟密布，却又被雨水浇灭吗？你知道，当所有人只能用棉布做着最简单却最无用的防护是什么感觉？来不及为亲人的离去而痛哭，却要立刻面对自己染病的事实，生死已经不那么重要了，因为……即使不能同日死，也差不了多久。

　　

　　甚至，连火化死人的兵士，都倒在了尸体的身侧，还有人会想着抬他们去见大夫呢？这城中，又有几个能站起来为病患救治的大夫。

　　

　　山和动荡，已到危亡之际，连日的大雨，让城中甚至没有了干净的可以饮用的水，像是在空气中都会染病，像是接触过病患，就再无生还的可能。人躲着人，却又拼命得寻求被救治的机会。

　　

　　天都是阴暗的，或许，于此地而言，再也不会放晴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爹……爹爹……”当年幼无知的孩子，抱着离世的父亲，在街上痛哭，大家都已经觉得，麻木了……

　　

　　更可怕的是，连狗都会染病，连传说中有九条命的猫都倒在地上，没了气息。

　　

　　这是燕国，这是天下第一要塞，这是南境最重要的防线，这是无数百姓落叶归根之所，这里，已经无法再庇护任何的生灵，仿佛草木皆能致病，仿佛落叶皆可伤人。

　　

　　而造成这一切的，却是萧逸云。燕国，萧家天下，可那尊贵的太子殿下，却为了活下去，为了有一日，能站在高位，背弃了他曾经的一切。

　　

　　已经过了整整三日，当城门开启，当他们走在街道上，看着周围恐怖的景象，当腐朽之气遍布在整座每一处，避不可避，逃无可逃。辰希眼前一黑，看着身边的那个高大的身影，那个他曾经渴望过给他庇护的父亲，怆然道，“太晚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还来得及吗？救人，要付出多大的代价？何况，他现在这样的状况？

　　

　　城楼之上，看着下面如蝼蚁般的众人，辰希没有说话，只摇了摇头。“陛下若是不忍见此情景，离去便是，反正，您也不是没做过。”

　　

　　清冷的声音回荡在萧邦的耳畔，他看着眼前的孩子，似是意外，似是不愿相信，“当年楚国水灾，你都不愿意弃他们不顾，你放弃的是百姓，还是燕国。还是，你真的……”早已恨之入骨？恨他这个父亲，还是恨这个背弃他的国度。

　　

　　“周家获罪当日，陛下可说不出这种话！”辰希觉得好笑，指着下面的那座城，“您心疼这些百姓，心疼他们是您的子民，那您可心疼过自己的老师一家？有威胁者，哪怕对您忠心耿耿，您都能将满门的忠贞热血踩在脚下，而现在！您心痛于这些百姓的存亡，是不是因为他们对您毫无威胁？您的怜悯可真不值钱。”

　　

　　君王，孤家寡人，他用所有的感情换来至高无上的权柄，可他的儿子，一个弃国而逃，一个在此处，用这世间最冷漠的眼神看向自己。

　　

　　他脸色惨白，仿佛下令将辰希虐杀不忍去看的那个风雪之夜，他心如刀绞，仿若在承受着世界上最残忍的酷刑。

　　

　　众人惊诧之间，那如雪般的身影，早已朝城下而去，空中还回荡着那熟悉的声音，“他可以为了一己之私，做出这样人神共愤之事，那我便敢弃之不顾。若陛下觉得残忍，辰希可以代劳，毒死这一城百姓。”

　　

　　都是气话……

　　

　　说多了，好像跟真的一样。

　　

　　萧邦不是神，可今时今日，他却敢在这里，与之共存，城主府彻夜灯火，却照不亮窗外的点点寒光。

　　

　　吴国设定的期限，十日，十日灭一城，全仰仗太子殿下的配合，日后定会好好酬谢，这谢礼，便是燕国今日的江山。好好的太子不想当，却要去做别人的走狗，这世间诸事，犹如玩笑般，活得久，什么都看得见。

　　

　　“陛下是真不放心我，还派了师兄过来。”辰希立于廊下，他是第一次到南境，到这个昔年兵变之地，看一眼，这个罪孽初始的地方，如今依旧如当日，哀鸿遍野。

　　

　　“是保护。”静宇只道了三个字，身为暗卫，总是话少的可怜。

　　

　　“一个武功全失的人，用不着这样的保护，死了便死了，他国之地，谁会在乎。”或许还有人，恨不得在此除掉他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都能毒死一城人，可不得找个人看着你。”像是玩笑般，静宇却在辰希的身侧落座，“你是真不想管，还是真的，救不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静宇还以为不会得到回应，最终却听到了那呢喃自语，“太晚了……有些事情，是过了十三年才无可挽回，而有些事情，却要不了三天。”

　　

　　封城，弃人命不顾，不过是为了……保下更多的人……

　　

　　静宇看见了那滴落的泪水，看见了那不露于人前的哀色，小时候的记忆，如潮水般涌入脑海，“为什么，会变成这样……”

　　

　　声音越来越轻，“我只能说，自他收到消息的时候，就已经要不了十天。星火便可燎原，如今没有什么，力挽狂澜的可能，不过是多一人，少一人的事罢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那彻夜的灯火，成了唯一的希望，紧闭的府门，却容纳不了任何一个避难的百姓，高高在上之人，永远是那般高高在上。

　　

　　辰希从没想过，有一天，这个人会跪在自己的眼前祈求，多么可笑。那童年最坚实的依靠，那个只要自己扑上去叫爹爹就会立刻把自己抱在怀里的父亲，就跪倒在自己的脚下。

　　

　　救救他们……救这城里的幸存者，救那些无辜的生灵……

　　

　　居高临下得看着自己的父亲，自己的主子，是一种什么感觉？你的心，为何如同被割裂一般得疼，为何那一刻，泪水止不住得往下滑落，一瞬间，泪流满面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以为你是谁？”咬着牙质问，然后急切得擦掉脸上越来越多的泪水，真是失望啊！被弃在地牢时，没有这么痛苦过，被迫舍弃全部的尊严，成为低贱的奴才时，没有这么痛苦过。当年残酷的训练之下，鞭子毫不留情得打在身上，针一点点得在背上刻下如牲畜般的记号，跪在父亲的面前，如同蝼蚁，被冤枉，被误解，被怒骂，被虐杀，都没有一次，对父亲如此的失望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有什么资格求我？”他想着，权力真是好东西。

　　

　　“如果你是燕国的皇帝，那么我拒绝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如果你是萧逸辰的父亲，那他早已被葬在了皇陵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如果你是静言的主人……他早就被遗弃在了那风雪之夜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这城主府外，是无数的百姓在等死，他们无辜的生命，终结于此，甚至死的不明不白。他们连做梦，都想象不到，为何灾难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。可那是你的责任，你却逼我承担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想要什么？”萧邦甚至在想，他可以答应他的孩子任何代价，哪怕要他的命，只要挽回曾经可笑的错误，怎么都好，他是帝王，他总得尽到该尽的责任，至于亏欠辰希的，这辈子只怕是还不清了。

　　

　　“什么您都能答应？”真是越发荒谬。

　　

　　“燕国江山，拱手相让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只一个条件。”

　　

　　萧邦看着他的孩子，那个他曾经放在心中眼底的孩子，那个哪怕受到一点伤害，他都会心疼不已的孩子。

　　

　　“大开城主府门，也好感受一下，什么是求生的渴望。非上位者，是怎样的苦楚。”

　　

　　中州揽天下之财，全赖尹大小姐相帮，无数的药材运抵这座城池，一起赶到此地的，还有尹家的两千府卫，跟被他们强拉过来的庄信。

　　

　　“替我谢过你家小姐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殿下客气。”奉恩拱手回礼，心说我家大小姐可是你楚国王妃，你却以私交相谢，难不成忘了那是你嫂子？

　　

　　庄信看了眼小徒弟，也是头疼不已，瞪了眼辰希，“我就问你一句，你怎么找到我的？”

　　

　　辰希乖乖跪了下去，“不是希儿，也没敢劳烦师父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！”他人都到此地了，这小兔崽子竟然还想撇清自己的关系，什么道理。

　　

　　“没有中州寻不到的人，这是筠月自己的意思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你们这群人，胆大妄为。”庄信气哼哼得负手往前走，一边骂一边连倾羽都不放过，“你哥也是一样。”

　　

　　气归气，庄信还是被眼前这场景吓到了，尤其是站在城中最大的医馆，他却进不去，因为里面躺满了人，用尽他们身上的力气，求大夫救自己，或者救亲人一命。

　　

　　“最开始染病的时候，没有人知道，然后是几个，几十，开始大家以为是风寒，看不起病的百姓，以为在家躺几天就好，不想这状况愈演愈烈，后来就是几百人，连问诊的人手都不够，到现在，已经说不清这城中到底有多少病患了。”庄信的徒孙也就是这家医馆的当家人，跟在身后小心的解释。

　　

　　庄信一句句听着，眉头却越来越紧锁，生死攸关之局，儿子给父亲出的难题，这一国太子，怎么就如此蛇蝎心肠。当然，这不重要，因为这难题已经变成他的了。

　　

　　庄信自问他已过古稀之年，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，连天下的姓氏都不知换了几次，却还是……

　　

　　当房中只剩下师徒二人的时候，他看着坐在台阶上发呆的小徒弟，说的却是另外的事。

　　

　　“若吴国此时攻城，燕国必败，不知又是多少百姓遭殃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燕国没有退路，皇上也没有选择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萧逸云都敢杀这么多人，你有什么把握，救这里的百姓。”

　　

　　“既违天道，那何不为了满城百姓赌一场。”

　　“希儿……你……”

　　“谁又不是谁的亲人呢？师父说过，医者仁心，不到最后一刻，不得轻言生死。”

　　这是我正在填的天坑《伐谋》后面的剧情，这篇文，断断续续写了五年多，设计这个剧情的时候，都没有想过，有一天真的会面对这样的天灾。到这个末日联文，才把那些情节又重新叙述了一遍，就是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，按照我更文的速度写到这里，都不知哪百年去了。还有，我知道，我跑题了……

　　就这样！祝大家新年愉快，灾病远走。既然看过了，那就点个赞，顺便推荐一下再走吧！

下一棒：@不知道该说什么